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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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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又重归了平静,浪潮卷走了木板和残肢,灯塔港外已经几乎看不出昨夜那场激战的痕迹。

  只有港口沿岸的沙滩上,两艘火船的焦黑的龙骨还在冒烟。

  “……以神、神子和圣灵之名,我们将他们的遗体交给大海,等待大海让他们死而复生,在天国安享永久的平和与宁静。”

  光荣号的甲板上,纳雷肖中将正在做最后的致辞。

  简短的哀悼仪式后,水手们的尸体从盖着军旗的跳板上被送进了大海。

  这就是船上的生活,一切都节约而简陋,陆地上的礼仪和道德观念不适用于这里。

  没有棺材也没有墓地,阵亡的水手们被封进装着石头的麻袋里,然后“送”进大海。活着的人则要忙着活着,继续在艰苦而危险的海上挣扎。

  而此刻的温特斯正在灯塔港城外带领着第一百人队剩下的士兵挖掘坟墓。

  一直以来处处忍让的安托尼奥在葬仪上却坚决不肯让步,无论如何不接受更省时省力的海葬,执意要将第三军团阵亡士兵的遗体埋在陆地上。

  陆军军人不是水手,水手们见惯了这一切,能够坦然接受大海作为归宿。但安托尼奥不可能也不容忍有人把他的士兵丢进大海喂鱼。

  威尔森上尉阵亡后,温特斯暂代了第一百人队的百夫长一职。

  百夫长是一个正式军官才能担任的职务,所以温特斯只是暂代,直至陆军总部派来新的正式军官接替他。

  虽然作为既得利益者温特斯很难说出批评的话,但还是发觉了陆军现行军官体制的严重缺陷——冗余度不足。

  一个百人队里只有一个军官,一旦这名军官阵亡整个百人队都会失去组织,同时接替这名军官的人要等着从陆军总部派来,这让整个指挥体系变成了精致而脆弱的蛋雕。

  不过鉴于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准尉,温特斯觉得还是让上头的人去操心这些吧,他现在只想尽快把这些土坑挖好。

  十几个小时前的海上决战中,维内塔海军笑到了最后。

  光荣号与复仇号接舷后,跟在光荣号上身后的其他海军战船没有来支援旗舰。

  船长们冷静地做出了判断,战场有更需要他们的地方,他们只能相信光荣号在和复仇号的对决中能够取胜。

  维内塔主力舰队突破火船时,桨帆战船正陷入苦战。

  因为在数量上处于劣势,当一艘维内塔桨帆船把自己的登船跳板搭上塔尼里亚战船时,就会有另外一艘甚至数艘塔尼里亚战船用火炮射击她。

  导致桨帆船不仅需要在正面和塔尼利亚战船展开肉搏战,同时还会遭受来自背后的炮击。

  维内塔主力战船的来到彻底改变了这种情况,桨帆战船再也不必以一敌二,双方战船开始捉对厮杀。

  当海战变成在拥挤的甲板上你一刀我一刀的拉锯战时,神经更粗大、对伤痛更麻木的一方才能赢得胜利。

  最后,塔尼里亚人再也没法忍受这种血腥的战斗,他们不是海军,他们只是海盗、冒险家和投机者揉成的舰队。

  他们怀揣着对战利品和赏金的贪念而出海,当他们意识到这场仗赢不了时,所有塔尼里亚战船都争先恐后开始逃跑。

  复仇号还没放弃抵抗,塔尼里亚舰队就已经彻底崩溃。

  还能逃的海盗不管不顾地降下满帆,借着强风和海浪把速度提到极限,慌不择路逃向了东部的危险海域。

  然而斯派尔没能如愿以偿,因为德雷克逃掉了。

  时间回到十几个小时前。

  正在激战的复仇号上,船艉楼的一层已经被金狮号的水兵攻陷,但是通往二层的路只有一把狭小的梯子,水兵一时间攻不上去,势头受挫。

  二层的梯子口处,德雷克抡起弯刀斫在一名维内塔水兵的脖子上,随后一脚把变得软绵绵的尸体踢到了楼下,狂笑道:“别派你可怜的手下上来送死了,斯派尔!你若是有胆量,就自己上来和我单挑!”

  楼下的斯派尔当然不会信德雷克的鬼话,因为优势正在无限增加所以斯派尔更加不急不躁:“我又不着急,事实上我盼望着让时间变得慢一些,能让我多享受一会你的绝望!哈哈哈哈!你可千万别主动跳下来,你跳下来我也不和你单挑!”

  德雷克的声音愈发气急败坏:“懦夫!孬种![语无伦次的粗鄙之语]!”

  楼上骂的越脏,斯派尔便笑得越大声,仿佛正在享受德雷克最后的疯狂。

  然而他却无声地用手势催促着自己的船员,两门船舷上的旋转炮被金狮号的水手们拆了下来抬进了船舱。

  斯派尔一面和德雷克对骂,手上的活却丝毫不停,飞快地给两门旋转炮装填弹药。

  “你等着,我上去了!”斯派尔大喊了一声,把旋转炮指向了楼梯口。

  “我等着你![粗鄙之语]!”德雷克一面嘴上破口大骂,另一面点燃了手里塞满了火药的铁壶上的药捻,他用话拖住斯派尔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制作这枚简易炸弹。

  嘶嘶燃烧的铁壶被从楼梯口丢下去的同时,斯派尔搬来的两门装满霰弹的旋转炮也开火了,几十枚果核大小的霰弹飞进了二层船楼,楼上顿时一片惨叫声。

  旋转炮开火的瞬间,斯派尔也看到了楼上丢下来的东西,他立刻朝着下层船舱跑去,伴随着斯派尔“快跑!”的喊声,铁壶炸开,旁边的光荣号上都能清晰感觉到这次爆炸的威力。

  “你……你XX真的好卑鄙!”船艉楼中硝烟弥漫,斯派尔第一次在这场对话里骂了脏话。

  “哼,你不也一样吗?”德雷克冷笑着回答。

  “可惜你这铁雷一炸两瓣,没什么威力,就是听个响。”

  “你的炮也都打在木头上了,没伤到几个人。”

  这对宿敌的内心深处其实很清楚,他们两个本质上一种人,德雷克就是塔尼里亚的斯派尔,而斯派尔就是维内塔的德雷克。

  船艉楼里陷入了沉默,只听见船上其他地方传来的厮杀声。

  “投降吧,德雷克。你已经走到绝路了,你肯定活不成,但我保证给你个痛快,不让你被抓起来侮辱。”斯派尔这次是完完全全的真心实意。

  楼上的德雷克按压着胳膊上被旋转炮打出的创口,下意识想要说几句狠话反驳,却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斯派尔说的没错,复仇号上的维内塔人势如破竹,海面上的塔尼里亚舰队正在溃败,他输得一干二净,人生第一次他真真正正明白了何谓穷途末路。

  德雷克重新握住了自己弯刀,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永远别想活捉我!”

  弯刀搭上自己脖子的瞬间,德雷克听到自己的手下大喊:“有船!撞过来了!”

  深邃的夜幕中,一艘通体漆黑大帆船悄无声息地从西北方进入了战场,它没有参与混战,而是径直靠近复仇号的右舷,全速撞上了金狮号。

  伴随着猛烈的撞击声,大帆船狠狠撞在了金狮号的中段,巨大的惯性让大船直接骑在了金狮号上面,船头高高昂起着,整艘船的重量传递到龙骨最后传递到金狮号的船身。

  在船体痛苦的呻吟中,金狮号被拦腰压断,断成了两截。

  一批登舰队从大帆船上荡起绳索跳到了复仇号的甲板上,为首的男人带着四把簧轮枪,双持弯刀如同暴风雨般扫清了整个甲板上的维内塔人。

  德雷克认出了这艘形制独特的大帆船,更是认出了这名狂战士般的双刀舞者。他绝处逢生般狂笑着大喊:“是火鸟号!是肯威船长来了!哈哈哈哈!你们全都得死!”

  德雷克身旁最后的手下听到火鸟号这个名字,也重新燃起了战意,跟随着德雷克杀向了楼下。

  然而斯派尔和金狮号的船员已经被火鸟号的登舰队逼退到了船舱里面。

  德雷克抓着登舰队为首那人的肩膀,状态疯癫地说:“你最后还是来帮我了!纳雷肖就在边上那条船上,我们去把他们都杀光!这仗我们就没输!”

  来人摘下了兜帽,正是直到最后一刻仍然试图阻止战争的联合会另一位传奇船长、帆索大师爱德华·詹姆斯·肯威。

  “我不是来给你加注的。”爱德华没说什么废话,狠狠一拳揍昏了德雷克。

  带着德雷克,火鸟号的登舰队迅速返回到了自己的船上,随后扬长而去。

  整场突袭过程如雷霆般迅猛,光荣号上的军官还没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火鸟号已经把德雷克救走了。

  追击逃敌的战船汇报看到一艘黑色的大船驶入了暗礁海域,没有船敢跟着火鸟号进入暗礁区,在维内塔的水手们看来,进入暗礁区的船只就已经注定要沉没,没必要再跟着追进去。

  此战已然大胜,没有水手愿意在最后的时刻去冒险。

  此役,维内塔舰队以损失了七艘桨帆战船和三艘大帆船战船为代价,俘获了包括塔尼里亚舰队旗舰复仇号在内的四艘战船和五艘武装商船,击沉、焚毁了一艘战船和三艘武装商船,其余塔尼里亚船只逃进了灯塔港以东的死亡海域,去向不明。

  塔尼里亚人从海东港抢走的战船,已经全数夺回或击沉。

  塔尼里亚人再也无力聚起这样一支能够和维内塔海军正面交锋的舰队。

  堪称一场真正的大胜。

  损失的三艘大帆船都是因为在突破纵火船时被引燃,火势无法控制,最终不得不全体弃船。

  万幸光荣号居然没有被烧毁,复仇号的炮手用重炮轰击光荣号水线,导致光荣号船舱进水,船体下沉。

  船体下沉的过程中钉在船头的舢板也跟着沉到了水中,纵火船上的火因此熄灭。而光荣号的水手们拼死堵住了水线下的窟窿,从沉没的边缘抢救回了舰队旗舰。

  就这样,光荣号阴差阳错地幸免于难,令人不禁唏嘘。

  而那二十一艘运兵船也正如纳雷肖所说,整场海战都在远处观望,什么用处也没派上。

  灯塔港海战次日黄昏。

  “这其实也没办法。”凯奇大剌剌地躺在床上,满不在乎地说:“本来也没指望他们,征用那些运兵船的时候是连着原本的船长和水手一起征用的,他们当然更想保存自己的船。”

  凯奇现在头发剃了个精光,他的头皮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上缝了十几针。

  不出意外,凭借此战的资历,他将能够顺利从军官候补生晋升为副官——海军阵亡了一大批军官,也正需要人填补空缺。

  “我觉得倒也不光是这么回事。”巴德沉吟着说:“我觉得对你们海军而言,船长的主观能动性非常重要。陆军的军官习惯了服从命令,而海军的船长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决策。昨晚光荣号和敌人接舷的时候,没有一艘战船来救援,都直奔主要战场而去,这说明各船上的船长已经下了判断,认为相比于救援旗舰,正面战场更重要。”

  凯奇咧嘴笑了:“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错,就是这样。孤零零一艘船在大海上,周围都是水,一艘船就是一个王国,船长就是国王。”

  “我觉得还是命令不统一的原因,商船的船长想参战,但是船上的陆军军官可能在等待命令。陆军军官像参战,商船船长却可能想保船。如果给每一艘船上都能分配一个全权指挥官,这一仗我们可能会打得更轻松。”

  安德烈的上铺不合时宜的响起了鼾声,他一向听起这些纸上谈兵的军事讨论就犯困。他是实践派,只有通过亲自参与才能理解。

  “怎么可能呢?哪有陆军会听海军军官的话?海军也不会愿意听陆军军官的指挥。”凯奇也打了个哈欠。

  “可是我们现在不是统一归在联合统帅部的指挥了吗?联合统帅部应该有权力委任同时能指挥陆军和海军的军官。”温特斯枕着自己的胳膊思考着说。

  “算了算了,别说这些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们这些陆军军官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在桨帆船上。再把桨帆船的水兵们替换到那些被征用的商船上去。这才是最合理的安排,整支舰队才能发挥全部战力。可最后不还是为了照顾你们陆军的想法,把你们安置在大船上了吗?”

  凯奇这一番实话让温特斯和巴德顿时哑口无言。

  “别说这些了,我可是听说个事情。”凯奇也意识到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坐起身子拍了拍温特斯的铺位,坏笑着说:“我可是听说你把金狮号上的水手都给吓尿了裤子。”

  “这也太夸张了,哪能到那种程度。”巴德立刻出言维护朋友:“谁和你说的这些?”

  凯奇一拍大腿:“还用别人跟我说吗?整个舰队都传开了。我估计你很快就要有个绰号了。你要是怕别人起的难听的话,你就自己想一个绰号我帮你传出去。唉,我也一直想要一个绰号来着……”

  凯奇头上挨了一刀之后,似乎开启了话痨人格。

  温特斯叹了口气,背朝凯奇侧躺着蜷缩起身体,只感觉一阵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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