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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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苍茫的天空,表情变得飘渺而玄远,似乎思绪和目光飞得一样远了。

“我在边关的时候,也曾经因为好几次蛮夷太过凶悍而身陷险境,最为可怕的一次,身边的护卫死伤大半,而我自己亦是身受重伤……那时我感觉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葬身在那里了的,然而却总有声音呼喊着我,于是我没有放弃,终于还是回来了。”

他讲着自己经历的生死,却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是不忘在说完的时候朝我一瞥。

他便是这样委婉的劝我不要为外祖父的事太过伤心么?

我们这样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了,我以为他今日到此为止,本来我也没有打算和他聊这么久的,我还要进去看看母后现在如何,可他却是再一次开口了。

“在边关的时候,我也是经常看见卫老将军。”他突然话锋一转,提起了我的外祖父,然而语气里尽是惋惜怀念的意味。

这次他不再理会我的反应,直接接下去道:“他应该算是我此生最为崇敬的人,别人说他如何也好,那都是没有亲见的,我崇敬他,是因为我亲眼看到的。”

我心底略略嗤笑,他还是如此相信他的双眼么?尽管我从不怀疑外祖父的作为。

“那次我险些死掉,便是卫老将军救了我。还有,他是真的爱兵如子,身先士卒,怪不得会有如此多人爱戴他……”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忽而有些恼怒,秦昀今日与我聊天,全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秦昀见我微怒,亦是愣了一下,半晌才回道:“我今日只是想告诉你,卫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得三军拥护……”

他声音忽而低下去,没有再说,我知道那些近乎于女人家的话,他终究是说不出口的,他已经尽力安慰我了,虽然未必出自本意。

我的心里居然泛起一阵可怕的暖意来,为他的不善言辞和尽力而为。

可是,我是不会流露出来的,反而是脸色微变,对他挖苦道:“本宫倒是不知道,你何时这般关心我。”

我这句话已然拿出了公主的架子,一方面是借着往事嘲讽,一方面也是暗暗指他另有所图,毕竟我是公主。

他闻言一怔,脸色微变,终究是没有为自己辩解,只目送着我离去。

他心中的静女,应该还是脱不离那个不讲理的样子吧。

而他今日说的,我并非是全未听进去,至少我知道了他对于外祖父也是极其看重的,不然不会用那般的语气与我说起了。

可是他今日的作为,却是叫我想起了今生第一次和他交锋的场景,那个时候的他,是个连自己的情绪都不会掩饰的少年,为了一个小小的棋染和我闹得极不愉快。

可是和当时那样榆木脑袋相比,现今他也是长大成熟了许多,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

我一笑,进去看看母后如何了。

秦夫人果然是母后的闺中密友,一个下午的交谈之后,母后显得精神好了许多,晚间也用了些膳,倒使我很是好奇她到底和母后说了些什么。

而母后显然是比我记忆中上一世的情况要好了许多了,上一世她哭了三日,而这次在我们的努力之下,单从表面看,她已是很有恢复的迹象了。

虽然我知道她的内心必然还是痛苦的,或许又因着外祖父的事儿想起了其他的兄弟姐妹,我那早已马革裹尸的舅舅,远嫁北国的二姨母……

而我自己想起这些的时候,也是一阵心塞,除了叹气,别无它法。

但我很快便发现,母后的几个心腹,譬如常侍中和程女官,她们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别的什么事情上面。

再联系最近几日,朝中不时有大臣上奏这个禀报那个,秦将军家换了好几个门槛,而一些妃嫔也是有事无事便小聚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今日秦夫人来访的时候,通报的公公改口的事。外祖父之前是最为位高权重的,可是现在……秦思远又被封为了定国侯,便是朝中势力最大的人了。

我暗自责备自己居然如此迟钝,外祖父一死,朝中势力必然是要重新洗牌了,那么父皇必然是要牵制一下秦家的。

父皇是个天生的王者,必然是做的不动声色。但是可以牵制的办法也有许多,是变相削弱还是加强对手,抑或找人监督……

然而最有可能的一种,也是我担心的那种……

又是风云暗涌的时候了。

我看了看灰茫的天,心底总有一块地方不踏实。

那日之后不久,我便在宫里看见靖王,这俊美威仪的王爷正从父皇的书房出去,脸上神情凝重。他是不常进宫的,然而我知道他是父皇信任的人之一,所以这次靖王进宫,自然是父皇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他商议。

我没有过多揣测,此时亦是不想见到父皇那张肃然的脸,他必然心中烦闷,我没有必要招惹。

在宫中的日子虽然无趣,却也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好几日过去了,母后看着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而宫中应该是暂时无甚大事,我便回公主府去。

“静女,这几日耽误了你的课业,倒是不应该啊。”母后此时脸色已好看许多,对我温声道,眼底却还是有些伤心意味。

我应了声,知道她是为我考虑,便不再多做停留,回府准备去国子监。却是没有想到,会在国子监遇见秦昀和宴卿书。

宴卿书本来便是在国子监上课,成绩尚可,偶尔也会逃课。而秦昀,我听他们说,他凯旋第二日便来国子监报了道,可谓是勤奋好学文武双全。

我到时,正看见他们二人背向而坐,脸上的表情皆不是十分欢愉,见了我却还是都勉强参拜,凑足了礼数。

我知道他们二人向来不和,这时齐齐汇集在国子监,日后必然是会有矛盾爆发。即便眼前二人都按耐得住安稳不动,可心里的排斥和不舒服却像是鱼刺一般堵着,叫人不得不有所行动。

可是或许我又想错了,见了我,宴卿书便立即敛了方才的神情,朝我笑道:“静女终于来上课了,博士正考虑如何考一考你呢。”

我嘴角微牵,心知博士对我的管教已经是相对宽松,而教育内容却是难度加大,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我,则是无甚可能,宴卿书不过是逗我罢了,我便回应道:“我可是有认真准备的,博士的考试没什么好怕的。”

而自我进来,秦昀的目光也是在我身上徘徊了许久,我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便也只有故作轻松,以示我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信不信,由他们。

不过我在教室门口时,便见到棋染穿了锦绣的袍子在外等宴卿书,眼光却是一直在朝里面看。我不管她是在看什么,低低嗤笑一声,她听到响动蓦然回首时,我已从她身边走过,一边温声吩咐阿蛮,和我一起进去。

身为公主,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虽然阿蛮只是我的侍女,却是有我几乎所有的宠爱。今日风大,在外面站一会儿便觉得冷。更况且,我不想让阿蛮再和棋染接触了。

阿蛮虽然心思单纯,却也是有着自己的原则,对于棋染,她看不出来对方的伪装和心计,多数时候总是会轻易相信她。不过有我在,阿蛮则是凡事皆是为我考虑,以我为先。

阿蛮只是稍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乖巧的点头,经过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棋染身边时亦是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她不明白为什么棋染会如此。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载誉归来的秦昀一定让棋染很是惊讶,即便我对于秦昀依然有怨念,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经过了两年战争的洗礼,早已变成英气勃勃的少年儿郎。那气质太过于明显,使得他即便是在国子监的诸多少年才俊里亦是十分耀眼突出。

棋染目光那般犀利,必然也是一眼看出了秦昀此时的出彩。只可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我让她自己选择的时候,她选的是服侍宴卿书……

我勾唇一笑,一边猜测着这个总是自以为是的女子,这一次又会给我什么惊喜呢?

而为了使他们彻底相信我已经不再沉浸于悲伤,便只有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只是这装也不能太过分,他们都不傻,一眼即可以看出来。

而我,则是如愿以偿的,在与他们闲聊一会儿后,看到他们神情里的释然。

说实话,我对于此时的秦昀实在是有点好奇了。因为他现在已经颠覆了我之前对于他的认识,我总感觉这个时候的他甚至比前世我嫁给他的时候更为沉稳冷静,看来军旅生活还是很有益处的。

而出乎意料的是一贯古板的博士居然也有了变化,不知他是出于何种考虑,还是根本不知道秦昀和宴卿书不和的传闻,又或者他们此时相安无事的假象欺骗了他……总之博士给我们留了一道非常另类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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